四(4/10)

张中立讪讪地不作声，心中却颇为不快，觉得快活三跟石秀谨慎得没理。朋友就是多一个外之我，如果这事也瞒着，看杨雄活王八也能忍受得去，还要朋友什么？

心里气闷，便在店里坐不住了。张中立起到店前闲眺，由北望到南，不由得睛一亮，毫不思索地回喊：“快活三，你来看！”

快活三赶去一看，只见海和尚迤逦由南而来，还有个胡陀，挑着一副经担，相伴同行。将到跟前，他将张中立一拉，双双迎了上去。

“海师父！”快活三问，“可是哪里去佛事？”

这不是明知故问？海和尚不明他的用意，只顾自己表明言而有信。“王三施主，”他打个问讯说，“后会有期。”

“怎的？可是要蓟州云游？”

“是！”海和尚说，“这趟走得远了。先朝五台，后到汴梁，在大相国寺住些日，还想到江南走一遭。说不定由浙东渡仙霞岭到福建走一走。十年八年不得回蓟州。”

“是了！一路福星。”

于是海和尚作别城。快活三望着张中立笑，意思是说：“你的东输了。”

“倒是想不到的事。王六酒家那一顿先吃我的。”张中立没好气地说，“少不得有日翻本加倍利。”

“你是妄想了！”快活三说，“海和尚再不得回蓟州。”

“你如何知？”

“不听他说嘛，十年八年不回蓟州，你耐心等着吧！”

话中有讥笑之意，张中立越发不舒服，也不相信海和尚真个云游四海去了。心里转念，且破工夫等着看，等到了海和尚吃快活三两桌席时，上要好好翻他的本。

“走吧！”快活三笑，“也不要你整桌的席，约你师父一起，叨扰你一顿就是。”

“咦！”张中立诧异，“不是还要等你的朋友吗？”

这，快活三如梦方醒，自悔大意，了脚，便索将前日夜里乔扮更夫赚海和尚的一手经过，悄悄地和盘托。

“哼！”张中立冷笑，心里在说：快活三，你少得意！明明是海和尚使的障法，骗得过你，骗不过我，我且不说破，海和尚少不得还要溜城来，等捉着了再与你打话！

念转定，便编个谎说：“难得到北门来，正好顺便看个朋友。你先去，邀我师父在王六酒家等，不见不散！”

快活三应诺着走了。张中立便抄小路，直到县前茶店，一见施金虎在那里吃茶，十分兴，直闯去，拉着他就走：“快！快！迟了就来不及了。”

“这等慌慌张张什么？”施金虎大为困惑，“我也须惠了茶钱再说。”

张中立不答，一手摸十来文“大观通宝”的制钱，往桌上一丢，一手拉着施金虎到门外，低声叮嘱：“你快寻匹，骑了北门，沿大路走，看海和尚可在那里！有个陀挑副经担与他在一起。你寻着了，莫形迹，看这秃驴在哪里落脚，访着实了回来告诉我。”

“是了！我就走。”

等施金虎将要离去，张中立又想起，还有句话必当关照：“你只盯了去，如果晚了，今日不须回城。总之，必当访确实了！”

“那就难了！我知他到哪里？莫非他到天边，我也跟到天边？”

“这话也是！”张中立想一想答，“这样，你今日盯一日，明日再盯一日，后天看他动了，你再回来。”说完，摸了一小块银递过去，估量足够施金虎两天宿费了。

谁知一日不到，施金虎便有了回音。“海和尚在翠屏山福善寺挂单。”他说。

“噢！”张中立有些疑惑，“翠屏山有好一程路，他竟到了？”

“我不曾到福善寺——”

不曾到福善寺，如何知海和尚在那里挂单？施金虎另有说法：他跟踪海和尚与胡陀，见他们由大山路，羊窄径，不比宽阔大路有闪转腾挪的余地，等听得蹄声响，海和尚与胡陀便闪在一旁，施金虎亦只得策而过，主客易位，不知如何才能盯住海和尚！

施金虎正在寻思，想觅一冲要的，能并顾去程来路，方可看清海和尚的行踪时，发现一个和尚在路似乎有所等待。这和尚法名心惠，原是熟人，相叙，却真巧了：心惠栖在福善寺，其时是奉了照山之命，特地来迎接海和尚，好为他引路的。

“真正教‘踏破铁鞋无觅，得来全不费工夫’！我想，”施金虎得意地说，“行踪既明，不必相，当时便由别路绕了回来。心惠梦都想不到，一番闲谈正是我要打听的消息。”

张中立心中琢磨，海和尚不论是在福善寺挂单，还是暂住再作计较，只要心惠在，便不难打听落。施金虎此行，可说圆满，因而连连夸奖，不过这只是刚刚起，以后还有施金虎的差使。

“金虎！你从明日起，诸事莫，只在北门城厢白老婆婆茶店吃茶闲坐，留心城的人，若有海和尚在，便悄悄跟着他，看他在哪里落脚，随即便来报信。此事办妥，记你大功一件。”

施金虎答应着，日日到北门去守候。守到第五天上，不曾发现海和尚，却看到了心惠。施金虎想拦住他吃碗茶，探听探听海和尚的消息，却又怕打草惊蛇，诸多不妥，就这踌躇之际，心惠已走得远了。